曹德旺，人称“玻璃大王”，福耀玻璃集团创始人、董事长。从2014年开始，福耀集团开始在美国投资建厂，经过6年发展，如今已在美国五个州拥有了自己的工厂。曹德旺在美国办厂的经历，被美国导演拍成纪录片《美国工厂》，这部纪录片获得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长片奖。近日，《面对面》专访曹德旺。
要想成为世界老大
必须要把工厂开到美国
作为闽商代表人物，曹德旺凭借“敢为天下先，爱拼才会赢”的闯劲，白手起家，彻底结束了中国汽车玻璃市场100%依赖进口的历史。他创办的福耀集团也一路成长为中国第一、全球规模最大的汽车玻璃供应商，改变了世界汽车玻璃行业格局。早在2010年，福耀集团就和美国通用汽车公司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曹德旺承诺6年内在美国建厂，以保障在美国的供货。
曹德旺：2011年我应俄罗斯邀请，在俄罗斯建厂，美国人信息非常畅通，剪彩的时候，俄亥俄州招商经理过来祝贺我开业，还说美国什么时候开工？
记者：他们是希望您去还是谁去都行，只要资本去就行？
曹德旺：没有谁去都行，他们希望我们去，因为我们是制造业。
记者：您自己想去美国吗？
曹德旺：如果没有“通用”的合同，那时候应该不会去美国，因为我不会讲英语，去那很辛苦。但对我们福耀来说，去美国又是必须的事情，我们是做汽车玻璃的，美国是全球最大的汽车制造基地，想成为世界老大就必须过来。
亲自选地、砍价
中国速度让美国人“看傻眼”
俄亥俄州代顿市是曾经的美国工业重镇，在辉煌时期云集了好几家美国大型汽车制造厂。然而，随着本土制造业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衰退，当地汽车厂陆续倒闭。
2008年12月，通用汽车公司关闭了代顿市的最后一个工厂，数千人因此失业，城市陷入萧条，沦为“铁锈地带”。2014年，在美国考察了几个城市后，曹德旺看中了位于代顿市莫瑞恩区的通用汽车旧厂房。
曹德旺：不算空地，“通用”原来生产皮卡的工厂总面积大概有近四十万平方米，屋顶还可以开汽车。这么好的厂房停在那个地方，五六年都没人买，当时产权在犹太人手里，我就去跟犹太人谈判了。
最终，曹德旺以1500万美金——折合人民币为近1亿元，买下了占地18万平方米的厂房。他准备把这座已经废弃多年的厂房，改造成福耀玻璃在美国的第一家工厂。
2016年10月，福耀玻璃美国工厂正式竣工投产，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玻璃单体工厂。曹德旺说，中国人的建设和安装速度让美国人“看傻眼了”。
接受拍摄纪录片
“我不傻 中国企业家光明磊落”
福耀不仅是莫瑞恩区最大的投资项目，也是那段时期美国获得的最大的投资项目之一，深受当地政府欢迎，市政府甚至把工厂旁边的一条路，命名为福耀大道。
曾经废弃的工厂变成世界级工厂，这一转变过程，被当地导演史蒂文·博格纳尔和朱莉娅·赖克特夫妇用摄像机记录了下来。
曹德旺：那部纪录片我相信是空前绝后的，没有老板敢让他那样拍。因为他原来拍过这个工厂破产的纪录片，叫《最后一部卡车》，这部车下线的时候工人哀鸿遍野，他跟我拍的时候想起名《第一片玻璃》，我说可以。导演到我办公室来跟我谈合同的时候，看见我答应很爽快，他认为这个中国人很傻，美国人是不敢让你拍的，拍完以后因为乱采乱播怎么办？
记者：什么叫乱采乱播？
曹德旺：他就黑你，把不好的镜头拿出来播，好的全部删掉。
记者：您不怕？
曹德旺：我来自中国，作为企业家光明磊落，我做什么你看到了都可以拍，你拍到可以拿去播。我不但让你拍我在美国的工作，如果你有需要拍我福耀集团在中国和俄罗斯的工厂，我也让你去拍。
这部纪录片最终命名《美国工厂》，获得了第9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长片奖，让世界认识了来自中国的曹德旺和他的美国工厂。
用美国人的办法
打赢工会之争
曹德旺说，在美国办工厂，需要跟各种势力“斗智斗勇”，而最激烈的分歧产生在工会的设立上。部分已经习惯了过去通用工厂高福利、高自由度的工人，不能接受中国式的管理模式和工厂文化，开始筹划组建工会。从2016年下半年开始，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队伍，经常出现在工厂内外，游说其他工人同意在福耀工厂成立工会。
曹德旺：他说组建工会这件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说没有。它要进来我就出去，我马上关掉不干了。工厂要做好需要管理，但工会是无政府主义，没有管理，前面通用做破产就有工会的原因，我不会让历史重演。
UAW—汽车产业工人联合会，是福耀集团的对手，当年，通用汽车的工厂就是因为这家工会的介入导致人力成本接近丰田的两倍，最终宣告破产。为了打赢这场战役，曹德旺专门花了100万美金，请来了美国的反工会组织——劳资关系委员会，对工人进行反向宣传。
“自古知兵非好战”
要让美国改变对中国和中国人的看法
福耀集团在美工厂运营5年，经历了工会冲突、员工效率等水土不服，也经历了贸易紧张局势，全球经济放缓等大环境反复，如今依然稳坐汽车玻璃行业的头把交椅，产品占全球市场约25%。
曹德旺：我们都是中国人，祖国是我们的母亲，这是永恒的。今天中国人到这里来办企业，我们最最关键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赚多少钱的问题，为的是让美国人改变对中国人的看法，对中国的看法。
早在1995年，曹德旺就尝试走出国门，到海外投资。在一些观察者看来，中国在经历了数十年引入外国工厂的历史后，以曹德旺为代表的企业家走出国门，在全世界建立工厂，开启了新的历史。
记者：您的工厂是不可替代的吗？
曹德旺：是不可替代的。我来美国投资，全部都是我自己注册的专有技术过来，我现在做的设备比美国欧洲做的管用，我现在可以很自豪地说，我们解决了美国大概百分之三十几的供应量。
记者：不管哪个领域的专家学者都在预测中美关系未来会怎样？
曹德旺：中美关系做到风平浪静是不可能的，首先要管控分歧，如果你瞻前顾后，那就关在国内不要出去了，也就发展不起来了。想走出去，要学会相信人家，慢慢地达到互信。除此之外还要有足够的能力。“自古知兵非好战”，我不是好战者，但我必须知兵，要打的时候才不会死在蛮强人手里。
记者丨董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