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科现在是医院最繁忙的科室之一，从儿童到老年，牙科诊室门前总是人流涌动。
种植牙因为高精技术与理想的修复效果，成为一道靓丽风景。然而，种植一颗牙齿，往往花费数千元或上万元。同时，伴随着国内人口老龄化加剧，潜在种牙需求不断增长，患者费用负担沉重。
但在近日，继心脏支架、人工关节之后，同属高值医用耗材的种植牙也将迎来集中带量采购。
2022年1月10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指出，要逐步扩大高值医用耗材集采覆盖面，对群众关注的骨科耗材、药物球囊、种植牙等分别在国家和省级层面开展集采。这是国家层面首次释放种植牙要纳入集采信号，直击“种牙贵”痛点。
“集采正在向(种植牙这样的)消费型医疗延伸。”赵冰是一家消费医疗科技公司的负责人，他这样对记者谈到。“通过带量采购，首先会把种植牙的耗材价格降下来；其次，将从产品推及服务，管理种植牙服务的价格。”他预计，种植牙集采的第一刀价格，下降幅度会在60%至70%。
此外，有行业专家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像种植牙这样的高值耗材纳入集采，意在挤压中间环节层层加价的费用，前期冠脉支架、人工关节进入集采后，平均降幅可以达到八九成以上，预计种植牙耗材也会出现如此高的降幅。
“口中生意”暴利如何造就
江苏苏州五十多岁的邹女士渐渐遇到了口腔烦恼，在做了三颗牙齿“搭桥”以后(“搭桥”指固定义齿，通常是将缺牙间隙的两端牙齿磨小一圈，作为基牙，然后取模做假牙)，考虑到磨牙带来的损伤，2021年下半年，她在苏州种植了一颗牙齿。
“在私营诊所里一次性缴费，花费了12500元，用的是瑞典进口的种植体。”她告诉记者，“同样的耗材在公立医院里要15000万元，私人诊所相对便宜一点。”她说。
邹女士花了很多心思研究各种进口耗材，她觉得价格确实贵，不过整个种植流程比较顺利，经过三个多月后完成种植，目前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而记者走访上海的口腔民营医院，了解到的情况是，目前一颗种植牙的价格在8000元到15000元不等，这一价格与公立医院类似。
根据四川大学华西口腔医学院官网介绍，种植牙好处不少，例如固位稳定、咀嚼效率高、不磨损邻牙、美观性强、舒适方便、创伤小、愈合快等等。
种植牙涉及到的耗材可分为种植系统和修复材料，种植系统包括种植体、种植基台、牙冠，其中种植体是种植牙的核心部件，为整个种植系统提供支持、固位作用，而修复材料一般包括口腔修复膜和骨粉，用于创口修复。
不过，种植牙之所以费用高昂，根据赵冰介绍，是因为种植牙行业有几个特点，第一是行业竞争不充分，由外资主导；第二是相比产品而言，医疗服务费用价值更高。
种植牙需要涉及种植体、牙冠等耗材。国海证券数据显示，目前包括欧美、韩系在内的种植牙产品占据了中国市场超过93%的份额，国产种植牙产品份额不到7%，行业处于小而散的状况。全球主要的种植牙厂商包括登士柏西诺德、士卓曼、卡瓦集团、捷迈邦美等。
一位深圳的牙科医生告诉记者，目前种植体耗材绝大多数要依靠进口；至于牙冠等耗材，国产产品虽在逐渐发展，但有些加工精度可能还是不如进口的。
在他看来，牙科医疗器械行业的核心技术人员，不仅需要掌握医学与机械自动化知识，还需具备管理学、力学、材料学等多学科的知识储备。国外的口腔医学领先国内发展多年，不少大公司已形成一个系统的研发体系。因此综合之下，多数的医生更倾向于使用进口的耗材。
在进口耗材的利润方面，据赵冰估计，目前高端的欧美系种植牙产品的毛利率在60%至70%；而中低端的韩系毛利率仅为20%左右，国产种植牙产品毛利率为40%。上述牙科医生还告诉记者，以种植牙为例，全口种植的费用，有时可以达到五六十万元，其中的耗材成本可能就要达到20万元左右。
不过在赵冰看来，“对于口腔、医美等消费型医疗行业，其成本的‘大山’在于产品和服务，而且服务是大头，渠道成本则是第三位的。”
上述牙科医生也表示，不管是诊所，还是在医院，种植牙的费用中，耗材费用占比偏少，大部分费用是手术费用、服务费用等。
根据国海证券分析报告，2020年，中国种植牙市场总规模约297亿元，其中种植体市场规模31亿元；修复材料市场规模28.5亿元；牙冠市场规模10.5亿元；剩余的227亿元均为产品服务规模。
价格降幅可达八成
集采政策的推进，意在减少中间环节成本，打开降价空间，切断医药流通和使用环节的灰色利益链，净化医药流通领域。
如前期国家层面主导的高值耗材集采，已开展了两批，其中中选冠脉支架平均降价93%，中选人工关节平均降价82%，这些耗材价格腰斩的背后，挤掉的不少是中间费用。有专家表示，预计种植牙耗材价格降幅，也可以类比冠脉支架、人工关节集采价格降幅。
上述牙科医生对第一财经记者透露，种植牙相关的耗材从厂家到终端医疗机构，历经的代理商环节众多，代理商卖到医院的价格比诊所还会再高，原因在于进医院还需要投标、打理各方面关系等，无形中也助涨了一些费用。
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药品政策与管理研究中心主任陈昊对记者表示，目前药品跟耗材的业务模式有所不同，药品历经两票制后，流通环节被大幅缩短，最多两级，但耗材的两票制并未在行业全面推行，耗材行业是层层代理，由此产生了很多不合理费用。
他认为，种植牙集采一旦推进的话，可以减少中间流通环节，挤掉大量的中间费用，预计相关耗材价格的降幅空间非常大。另外，集采对种植牙耗材经销商冲击将构成很大，后者面临被洗牌(淘汰)出市场。种植牙耗材领域，虽然外资仍占据主导，短期内国产替代难度比较大，但集采仍可以推动相关产品大幅度降价。
上述牙科医生则认为，种植牙进入集采后，相关耗材价格会下降，但由于种植牙手术占据的费用不可小觑，因此整体降幅有多少，还有待观察。
“种植牙自由”何时到来
此前，国家层面或者地方层面推动的药品、高值耗材，原本销售市场主要集中在公立医院，且不少属于医保支付范围，具体是以公立医院作为切口，根据公立医院的报量需求情况，来确定投标企业入选规则。
与该情形不同的是，口腔医疗服务行业民营化程度较高，民营在市场份额和医疗机构数量方面占优。根据国家卫健委数据，截至 2019 年底，全国共有约 885 家口腔专科医院，口腔专科医院中民营专科医院 723 家，占比 81.69%。天眼查数据显示，目前经营范围含“口腔种植”的企业有1239家。
与种植牙相关的耗材，更多的销售市场还是在民营医疗机构，且以自费为主。从这个角度看，在以民营医疗机构主导的行业推进集采，会不会面临阻碍？
陈昊对记者表示，国家层面主导的集采更多偏向医保支付范围的产品，同时涉及到报量。因此要在全国范围推进种植牙集采，可能有些挑战，但可以放在省级层面进行，过去一些地方探索的联盟集采，已在鼓励非公立医院体系和社会药房参与。
赵冰认为，一旦种植牙国家集采落地，公立医院种植牙的大幅降价，将倒逼民营医院降价。
他进一步介绍道，(展开集采后)私立医院也要有相关的产品和型号。“这就像现在眼科公立和私立医院都能用医保报销开白内障手术的晶体，但具体的报销方案现在还没有公布，现在能确定的是种植牙的带量采购肯定会执行，这与国家集采的总体方向保持一致。
而在陈昊看来，民营口腔医院其实也有很强的动力参与集采，参与机构多的话，可以形成很强的议价方，降低耗材采购成本。种植牙会涉及到种植体、种植基台等不同耗材，集采可以借鉴心脏支架、人工关节等耗材用打包的形式来进行。
目前来看，已有地方在尝试将种植牙纳入集采。2021年11月，四川省药械招标采购服务中心曾对外发布了关于开展口腔医用耗材历史采购数据填报工作的通知，口腔医用耗材填报的范围主要是口腔种植体系统，包括种植体、修复基台、种植修复配件等。
该通知显示，这是四川省医疗保障局牵头组织开展的省际联盟口腔种植体系统集中采购，所有开展口腔种植手术的公立医疗机构(含军队医疗机构，下同)均应参加，其他公立医疗机构及医保定点社会办医疗机构按相关规定自愿参加。
不过，随着种植牙进入集采后，纳入医保报销范围可能性或不大。
早在2021年9月22日，国家医保局在回复“全国人大代表李小莉提出的‘关于规范种植牙材料费用并将其治疗和服务费用纳入医保的建议’”中明确表态称，目前国家层面采取排除法对耗材进行支付管理，规定了基本医疗保险不予支付和部分支付的项目。各省(区、市)医保部门根据医疗技术发展、本地区医保基金运行等实际情况，组织制定本省份的基本医疗保险耗材和诊疗项目目录。由于各地经济发展和医疗技术水平的不同，纳入的具体项目范围和支付水平也有一定的差异。根据规定，目前各省(区、市)对眼镜、义齿、义眼等器具均不纳入基本医保支付范围。
“医保局推进种植牙相关的耗材集采，并不是要从医保支付的角度进行干预，而是从价格管理的角度和接受机构委托的角度来进行。”陈昊表示。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赵冰为化名)